神奇的工作室cf小号_传承手艺 在有温度之前 应该先有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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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黄老的约访因为疫情和“国染馆”开办研修班的缘故,一推再推在我的想象中,植物染色是一个听起来很唯美的工艺,应该是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的然而,推开国染馆的大门,多多少少是有些“失望”的: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院,院墙和屋顶被茂盛的爬山虎“侵占”,院子中央两根长长的竹竿,一块未染的白布随风飘荡。

拨开,映入眼的是大大小小的水盆、水桶,屋里角落里堆满了一桶桶颜料,到处脏兮兮的这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接地气的艺术家工作室一身休闲打扮的黄老更是丝毫没有架子,凡事亲力亲为,他自嘲道:“没办法,人穷志短,只能全靠我自己做。

别看我这个院又小又破,大的豪华的院子多的是,可是没东西又有什么用?我就踏踏实实在这里做”这句话给我印象很深正如他的微博名字,他将自己定位为一名“杂工”,沉浸在植物和色彩的世界里,乐此不疲,不为名利他是真正的匠人。

梅染、荼白、落栗、薄柿、酡颜、鸦青、若草、苏芳、竹月、天水碧……这些美如画的传统色彩,都来源于中国传统植物印染技艺在化学染色大行其道的当今世界,植物染已逐渐不见其踪迹,这些色彩词也束之高阁,变得模糊不清,不为人所知。

被称为“中国天然染第一人” 的黄荣华,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植物染料染色”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也是国内植物染领域唯一的一个非遗传承人40多年从业经历,他尝试了一千余种植物,还原了千余种颜色他让中国有了第一份植物染色的标准色卡,还高精度地复原了红楼梦中所描绘的60种颜色。

黄荣华的微博名字为“国染馆-首席杂工”,在他眼里,植物染是一项纯粹的技艺,而他,只想做一名纯粹的“杂工”植物染色从大城市一直退到山沟沟,现在连山沟里也没有了植物染,又叫草木染,是使用天然的植物染料给纺织品上色的方法。

植物染自周朝时就已存在,并设置了专门管理植物染料的官员负责收集染草,以供浸染衣物之用秦汉时,染色已基本采用植物染料,形成独特的风格东汉《说文解字》中有39种色彩名称,明代《天工开物》《天水冰山录》则记载有57种色彩名称,到了清代的《雪宦绣谱》已出现各类色彩名称共计704种。

古代使用的主要植物染料有:红色类的茜草、红花、苏木;黄色类的郁金、荩草、栀子、姜金和槐米;青色类的用蓝草制成的靛蓝,黑色类的皂斗和乌桕等等,它们经由媒染、拼色和套染等技术,可变化出无穷无尽的色彩2000多年来传承下来,因为文字记载较少、现代印染技术的发展,这门技艺濒临失传。

而黄荣华之所以和植物染有着不解之缘,主要是因为家学1914年,黄荣华的外祖父在汉口的文化街和人合伙开了一家南纸店“现在年轻人可能都不知道什么叫南纸店了,简单说就是卖文房四宝,兼裱画,做画轴,代卖画,现在卖画是主业了。

以前的店叫作坊,前店后坊,我的师傅是我大舅,负责后坊,做技术以前的纸张不是只有白色的,顾客要什么颜色就要做什么颜色,裱画用的绢也是要染的,要和作品配套,都是画家拿来装裱,挑颜色挑花型”黄荣华说,他从五六岁开始接触植物染色,大人怎么做就跟着做。

当时的风筝都是用报纸糊的,而他会学着大舅的样子,把树叶碾碎,给风筝染上颜色,别的孩子都很羡慕,这让他很有成就感,兴趣就是从玩一步步开始的长大后,一开始他并没有直接继承家学,而是从事纺织行业上世纪90年代初,黄荣华来到了沿海一家外资企业工作,公司有个染厂,工程师是台湾人,懂得一点植物染色技术,喜欢拉着他一起玩植物染。

“纺织行业的味道我受不了,食欲不振,睡眠不安我就在想,能不能用植物染来代替化学染色?就是很朴素的想法”虽然他有了将这门技艺发扬光大的想法,但由于没有经验可以借鉴,所以他只能靠自己不断摸索黄荣华说,植物染之所以会失传,主要是因为和化学染色比较,它的缺点很明显——费时、费力、不能大规模机械化生产。

化学染色产量大,同样的人力和时间,化学染色可以生产1000米,而植物染可能只有几十米不到“这不是印染一个行业所经历的变化,手工业被机械工业打败,这是历史趋势比我长一辈的人用的已经是化学印染了天然染色从大城市一直退到山沟沟,现在连山沟里也没有了。

”在黄荣华看来,现在的旅游景点有些打着手工印染的招牌,做的却是化学染色那一套,而且是劣质的材料,还不如城市里的正规工厂“讲虚伪的情怀,我很不认同人们都说‘有温度的手工艺’,我认为,在有温度之前应该有态度,才是真正的传承的情怀。

”没有什么是不能用来染色以及被染色的大多数人对植物染色的认知都限于染布,而除了常见的成衣、布料等材质,在黄荣华眼中,没有什么是不能用来染色的,同样,没有什么是不能被染色的国染馆里的室内工作间可以说是一个植物染的展览馆,从墙上挂的画到桌上铺的布,再到置物架上的扇子、丝瓜瓤、野猪獠牙,都是植物染的作品。

院子角落里的桶里是提取好的染料,上面标注了名字:黄栌、石榴皮、马桑、苏木、大黄、五倍子……就连院子里种的爬山虎,也可以把叶子采了提取汁水做料采访中,黄荣华拿来一件红色的玛瑙手串,晶莹剔透,但其实它本身是白色,黄荣华用高超的植物染技术,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有趣的是,他拿到地质研究所进行鉴定,结果是——纯天然“你可以随便洗,不是染的表面,颜色已经渗透进去了我染了十来天,不能加热,只能冷染,加热会爆掉”除了染色媒介上的多样性,黄荣华还利用植物染色首创了染画、茶染等新颖的艺术表现形式。

工作室墙上挂着一幅他的染画代表作,名为《听雨》,创作于2019年,看起来像是水墨画,但其实是用植物染色而成它的意境来源于《红楼梦》中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秋天荷叶枯萎了,雨一打,把荷叶上破的地方放大了。

它的独特性在于,从荷花的花托莲蓬中提取大自然的颜色来描绘荷叶,将用色、题材、意境融汇在一幅作品中另外一幅染画代表作名为《春天的密码》,很多外国人来看以为是油画,像莫奈的风格据黄荣华介绍,这幅画画的是梦中的春天,花还没有开放的时候,所以颜色灰调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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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密码,即盒子没打开,梦中还没有绽放的花朵“这幅画现在炒到十万,但我不想卖了,因为我试着做了几次,再也做不出来了”茶染,也是黄荣华独创的新的艺术形式,用茶代墨,用手染代笔在他的工作室中,有一面悬挂的屏风,浓淡笔墨勾勒出生动的竹林,好似一片幽静的夏日竹景。

看上去像是一幅国画作品,实际是用茶染色而成黄荣华介绍说,他们这些年做了很多文创设计,获奖无数,很多都是非常实用的东西,包容性非常强他说,艺术要活在当下,不实用就是不接地气,传统手艺也好,非遗也好,要么活化,要么火化,不改变就消亡了。

这个技艺是属于中华民族的黄荣华的国染馆到今年8月份正好开馆十年了“我今年67了,做植物染做了60年,可以说,十多年前没人认识我”2012年他到北京参加文化部的非遗保护大展,带一个北服的学生打下手,现场染色,被报道后引起轰动,人们惊叹于中国还有这么一个技艺。

植物染色越来越得到大家的关注,甚至登上国际时装周的舞台,在黄荣华看来,得益于国际上追求健康环保的趋势化学染色存在很多问题:制作过程中产生很多废水废气,对环境和人体产生危害;化学染色剂是从石油中提取出来的,等于和人类抢能源,而草木可持续,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从美学来说,植物染色泽类似于哑光色的效果,非常自然柔和。

化学染色是欧洲人发明的,学生想超过老师是很难的,而在植物染领域,中国一直是老大黄荣华说,有一次他在嘉兴参加研讨会,华东师范大学的陈勤建教授讲过一件事,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2009年,“中国蚕桑丝织技艺” 入选《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日本人不服气,派了一个代表团来中国,拿着正仓院保存的唐代的丝绸碎片,向中国人提出质疑:“前面的技术,你们现在都有,唯独没有染。

”日本人在中国找了一个月会用植物染色的人,没人敢接,他们走的时候撂下一句话:“染色技术,是我们日本跟中国学的,但是现在你们不会了,以后想学,来我们日本”“陈教授说,打脸哪这是!认识了我之后,陈教授挺欣慰的,他说其实我们还是有人在做的。

但是,我没什么自豪的,这个技艺是属于中华民族的,我只是一个传承人而已”只现场教学,不网上培训植物染料是以天然植物为原料,所以总是存在着许多不可控的因素植物采集的时间、染料的浓度、水的温度以及提取方式的不同,最终染色效果在色泽、质感上会有一定的差异。

所以每一种颜色的成功,背后都要经历无数次失败的试验黄荣华说,植物染的技艺在古书上有为数不多的记载,师傅会教一些,但更多的是靠自己试,日复一日,天天做才能体会出来“不会觉得枯燥,每天都有好玩的”,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染出来的会是什么样,这种对未知的追求和挑战,让他每天都很充实。

“不管什么手艺,都要沉得住,心乱,手就乱,所有东西都乱了耐不住寂寞,任何事情都不要做了”黄荣华说,做这行首先要对传统手艺有敬畏之心,植物染看似简单,实际上跨了工科、艺术科、文科等六个学科在植物染领域,他有扎实的理论基础和几十年的实践经验,一种树叶什么时候采,用什么方法提炼,这些他都如数家珍。

2014年以来他与北服色彩中心合作,开办“传统植物染色”研究生进修班到今年7月份为止,高级班办了八期,初级班办了四十一期,全世界有三四百个学员来学,既有专业人士也有业余爱好者,充分证明了中华文化的魅力如今他还兼任大连工业大学的硕导,2021年受聘担任中国纺织科学研究院江南分院博士后工作站博导。

在培养传承人方面,黄荣华有一条原则——只现场教学,不网上培训因为疫情的原因,很多人咨询能否网上教学,黄荣华通通拒绝了,用他的话说,这手艺只能手把手地教,你不来现场感受,学个什么劲呢?黄荣华工作还有一个原则是不戴手套,直接接触染料,因为手要摸温度、感受黏度,“做植物染,除了视觉,还要靠嗅觉、触觉。

所谓手艺人,就是真正用手用心去体会,而不是坐在豪华舒适的办公室里闭门造车,再漂亮的东西都是从简陋的染坊里出来的”以自己的方式向曹雪芹致敬2013年,黄荣华带领北服的两个研究生,花了一个半月,做出来中国第一份植物染色的标准色卡,有两百多个颜色,而现在这个色卡已更新到1000多个颜色,分为棉布、羊毛、丝绸等材质系列,因为同一个染料,在不同材质上的颜色也有细微的差别。

黄荣华还成功复原了《红楼梦》里的60个色彩“一本红楼梦,半部色彩史”这是黄荣华对《红楼梦》里色彩的评价,曹雪芹出身江宁织造,他笔下的色彩,虽然会艺术修改一下,但基本上是真实的他花了十年时间研究红楼梦色彩,这条路很难,因为文字里的色彩只能想象,比如软烟罗,有四个色彩,都很有特点:银红、松绿、雨过天青、秋香色。

秋香只有中国人能懂,秋天的颜色加上一种香味,这在色彩命名里叫想象词有一种红叫烛影摇红,晃动的带灰调的红,充满朦胧美;百草霜,是个中药,实际上是锅底的黑色用色彩来描述一个人的地位、性格、所在的环境,这就是曹雪芹的高明之处。

比如薛宝钗的主色是蜜合色,什么是蜜合色?当时黄荣华把其他颜色都写完了,就只有这个颜色不清楚清代李斗《扬州画舫录》里记载“白中带黄为蜜合”,但是孤证不立,其他的证据找不到偶然的一次机会,黄荣华请教两位中医药大学的教授,才了解到,原来蜜合是中药的一个炮制工艺,类似于拔丝的颜色。

薛宝钗家道中落寄人篱下,虽然是亲戚,但不能那么张扬,要低调一点,所以她穿的都是半新不旧的衣服但毕竟是有钱人家的,也不能太寒酸落魄,蜜合成了她最好的选择按照现代话是低调的奢华,白中带一点点黄,实际上是很雅的颜色,没有大红大绿,不是那么耀眼,又不显得身份低。

月白色是蓝色里最浅的,《红楼梦》里有两个人爱穿月白衣服,一个是林黛玉一个是妙玉,她们的共同点是性格孤傲且有才据黄荣华考证,《红楼梦》里十七个红,十一个绿,古代讲究“红男绿女”,宝玉住怡红院,林黛玉是绛珠仙子,住潇湘馆,窗纱、芭蕉是绿的。

《红楼梦》以绛珠草开头,以“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结尾,红白贯穿,有始有终黄荣华说,在他的设想里,红楼色彩可以做IP,甚至做手机壳做汽车“很多人羡慕国外的色彩,我觉得中国色彩本身就是一个大宝藏从传统文化里挖掘宝藏,把中国最闪亮的文化介绍给大家,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

”“我每天都看三四本古书,传统色彩都散落在古籍之中,很难挖,但我想很多年轻的朋友会喜欢,因为这才是我们中国应该有的美用中国最传统的技艺把红楼色彩复原出来,尽管只是挖其中一小部分,但我觉得这是以我自己的方式向曹雪芹致敬。

”下一步,黄荣华打算研究《金瓶梅》里的色彩其实当初他决定深挖《红楼梦》里的色彩时,身边很多人有异议,认为《红楼梦》是清朝的作品,里面表现了很多满族的元素,而《金瓶梅》反映的是传统汉族的色彩,更有代表性另外,这两本书反映两个阶层,一个是上层阶级,一个是普通老百姓,只有补充完整,这样才全面。

(陈品)来源: 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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